第19章
月末,学校放了开学以来的第一个归宿假。
我们都挽着强子说要他带我们去他那里看稀奇,强子问什么稀奇,文竹说猪看过了就只有看鬼了,马天翔神秘兮兮地说还要带上枪。强子就笑了,说那天在车上见到的那几头猪怎么能和我们村里的猪相比,如果把那车猪看成狗,那我们村的猪就是猎人。我们都搞不清强子的比喻是什么意思,但却明白强子是要向我们传达一个道理,那就是强子村里的猪大有看头!
简单地收拾好行装,几人就风尘仆仆地上了路。
一路上我们都直叫累,强子说快了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了。
在翻过一个山头后强子又说他说的是前面那个山头,文竹不满地对强子说你家是不是住在天上面呀,强子说不是,但在那里只要一抬手就能够到天。
走着走着前面就没了路,我问强子怎么过去,强子将目光向右看去:“那边!”
一条孤零零的小路悬在崖壁上,仿佛就是被活生生地嵌在了石头里面一样。强子在前面边走边回过头来叫我们小心点,并一再补充说掉下去可就玩儿完了。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身下的悬崖,一眼望不到底下的尽头。
“强子,从你们村子出来就只有这么一条路?”文竹颤巍巍地问道。
“是呀,咋了?当心点!靠里走!”
文竹将贴在崖壁上的身子又朝里使劲耸了耸,恨不得自己能够钻到那冰冷的石头里去:“真是难以想象!”
我和马天翔都说这样的路的确稀奇,文竹说他的意思是难以想象上次强子他爸是怎样背着一背红薯从这里走出去的,强子叹了口气,说任何事情只要习惯就好了,以前人们没有路都还要拼命地走出一条道儿来呢!
又翻过一座山后我们终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前方的目的地。
一片灰色的村庄在山脚下若隐若现,许多午后未散的清雾缠绕在村子周围,像是给夜里的梦上了一层虚无飘渺的朦胧。
走到村口,强子摸着旁边一棵高大的槐树说听村里人讲这树子有一千多岁,比山里的老龟还要大。我问强子这山里可真有老乌龟,强子点头说那还假的了,马天翔笑着说强子你个龟儿子就编吧,把你爷爷说得越好你就越孝顺。
几人都笑了,哈哈哈,笑声蒸腾到那棵大槐树上,风一吹,便和着绿意盎然的树叶叮叮当当地响,像是挂了一树清脆的铃铛。
推开灰色的木门,家里没人,强子说家人都到地里干活去了,要很晚才回来:“没事,我给我妈说了的,一会儿我们玩儿完了就回来吃饭。”
“你才玩儿完了!”文竹笑,然后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几包水果递给强子,“这!给叔叔阿姨买的东西。”
“说了不要拿东西来嘛!”强子感到很惊讶,“这些玩意儿好看不顶用,你们瞎花钱!”
我们劝强子说你娃就收下吧,买都买了能有啥法?强子板着脸说那也要提前通知我呀,看你们选的都是些啥货色?
三人四下环顾,然后齐声问强子道:“猪呢?”
强子愤愤道:“你们傻呀?把猪养在家里?”
然后我们问那把猪养在哪里,强子说要看猪就跟着他走。
由于家里的猎枪都被借出去了,所以几人只得轻装上阵。
很快强子带领众人来到一个小山坳前,山坳里的景象一下就让我们惊呆了:只见几十头活生生的猪儿正优哉游哉地在长满野草的地上信步闲游,全都圆不隆咚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福娃储钱罐。
文竹从眼下意外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然后侧过脸去低声问强子:“他们行吗?看着还没上次那车黑猪威猛。”
强子说猪不可貌相,你可别看它们腿短,那可是箭步如飞的表现。我们都摇头说不信,强子笑着说不信的话那我们就试试。说完,强子一脚跨上一个小山坡,然后站在上面叉着腰杆吆喝了起来:“哟喂……天气冷了过年哩,猪儿肥了该杀哩,热气腾腾嘢……”
还没等强子唱完,那些先前还好端端的猪们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我擦了擦眼再睁开,还是没看到半点猪的影子。
“这下你们信了吧?”强子笑嘻嘻地问道,俨然自豪着。
马天翔摇头直叹不可思议,文竹问那些猪都跑到哪里去了,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呵斥的声音:“狗日的强子又回来撵猪了!看你狗日的干的好事!”
强子大声道:“不好!又被那歹毒的刘阿婆发现了!”说完,强子便拉着几人飞快跑了开。
一路上我们都东张西望,这深山老林里的山村就仿佛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虽然没有桃花,但其余城里看不到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这里应有尽有,强子说桃树要到春天才开花,文竹问开多少朵花,马天翔比划出一个恶心的动作,然后边跳边唱“桃花朵朵开”,强子一拳打在马天翔胸口,骂道幸好你学得不够像,不然那些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前面有条小河静静地流着,满身映着天上和煦的阳光,远远看去就像是飘着一条柔软的金丝带。
强子说那河里的鱼可多着,都是四五斤的大鱼。我“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然后问强子干吗不把河里的鱼捉起来拿到城里去卖。文竹笑我傻,说刚经过的那个悬崖绝壁人都不好过去,鱼咋过得了?强子说那倒不是主要问题,红薯都过得去,鱼当然也就过得去,不把鱼捉到城里去卖关键是人的问题,以前倒是有人这样干过,只是鱼一出了村子就会死掉,老人们说那是因为这儿鱼的灵魂在水里,出去了也就不能呼吸了,即便是养在城里的清水里。
动物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们都把握不住自己。
微微的风轻轻地吹着,像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软软地抱着一个绵绵的暖梦。
忽然强子停了下来,然后指着前面的一座小山对我们说他所谓的鬼就藏在那里面。
我眯起眼睛使劲看了看,怎么也没看到传说中农村里那诡异的土坟,然后我问强子如果真有鬼,那它们究竟住在哪里呢?强子骂我笨,文竹附和着说:“刚强子不是讲了?鬼就藏在那座山里头哩!”
很快几人就走进了一片山林,山上的林子很高,空中的树木密密麻麻地排着,分不清哪棵来自哪棵,茂密的叶子把头顶上的阳光遮得元气大伤,只留下一些稀疏的阴影来充当白天里会有的光亮。
强子轻手细脚地走着,低声对我们说:“小心点,鬼可狡猾着,咬到人可不是好玩的!”
我一用力,右手一下紧紧抓在前面文竹细小的腰杆上,文竹“呀”的一声回过头来,见到是我,才长嘘一口气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我要被感染了!”
“强子,快给我们讲讲!真正的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马天翔迫不及待地问道,就像开学时在寝室里说到这个话题时那样急切。
强子叫我们都别急:“心急娶不了好婆媳!要想见到鬼,我们就要比鬼还要鬼!”说完,强子示意我们全部躺下,然后抱起地上许多宽大的落叶就往几人身上洒:“要想看到鬼,就得让鬼看不到我们!”
强子一席辩证似的话语让三人云里雾里,不过为了见到传闻难能一见的鬼,大家也只好忍辱负重,因为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身上早就弄脏了,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
四人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纹丝不动,像极了电视上静待命令的飞虎队员,那些盖在人身上的落叶时而掉一两片下来,发出窸窣的躁动,一声两声地衬托出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强子小声提醒:“有个鬼出来了,那边!”
我把头朝着强子口中的“那边”望过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那边”的树叶上一动一动的像是行走着什么东西,我头脑一下发热然后反应过来,那“东西”就是强子说的鬼!人在大白天都是看不见鬼的!
强子突然一下飞奔出去,先前那些覆盖在身上的落叶全部飞溅起来,舞了一空的纷乱!
“逮着了!你们几个快过来!”强子在前头兴奋地叫了起来。
过后几人才看清楚那是一只怪头怪闹的小动物,原来“鬼”不是无形地在树叶上行走,而是无声地游走在树叶下头。
强子对失望不已的几人解释道:“我真的没骗你们,这就是鬼!你看,它多难看!鬼里鬼气的!”
事后强子还向我们传授了抓鬼的诀窍:抓鬼关键是要有耐心,不动则已,一动不动!
我们在强子家里耍了两天,回去后文竹直感叹:山里的太阳就是比城里的圆!
强子村子里的猪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新鲜感,但众望所归的“鬼”却让大家大失所望,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不要对抱有希望的东西存有轻重之分,因为政治书上常说因果可以互相转换。